恶春闺 山松野草带花挑 著

第15章

无论是身后那一僧一道嘶骂的声音，还是流丹抱着她喜极而泣，林云皎都只木楞楞的，仿若根本不曾听见。她现下心里只盘桓着三个字：

有天报。

天报是什么呢？

心里像是堵了一团被狸奴扯乱的线团，她分不出来更多精力去回应外界。

身上的伤痛明晰地告诉自己，眼下非梦；依着记忆设计林住崔氏，也能证明往事是真。也就是说，自己真是重生一回。

这就是“天报”吗？可是林云皎自认不是什么大慈大悲、大圣大贤之人，更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功德。真要论起来，自己的娘亲才是广结善缘，荫及今日。

林云皎回想起当年母亲去世之后，她沉沉地病，雨沉沉地下。

母亲的冤屈，还是她向外祖母提起玉兰树下被冲出来的包裹时，才渐渐浮出水面。查清这些事，外祖母用了三年。

三年，整整三年啊。寒泥销骨，母亲真的看得见吗？

她又想起自己死前的景况，天报都是这样周折的么？要自己死一回，母亲死两回？可是为什么真正应当遭到报应的人，还好好活着呢？比如林住，比如，萧建安。

思绪逐渐从林云皎的心中抽离出去，她只觉头目昏沉，方位难辨，耳边只听到流丹惊呼一声：“小姐！”便再次陷入黑暗之中。

玄清搭上她的脉，不急不徐地吩咐：“明渠，去找一家客栈，把她背过去安置。”

“是，师尊。”

看着明渠背起林云皎，流丹也哭哭啼啼要跟去。

玄清喊住她：“你身上还有银子？”

流丹连连点头：“有、有的。”小姐将她仅有的那几件簪环首饰交予周妈妈，周妈妈自换了些银两，又添了不少，小姐全交予她收着。

“去给你家小姐和你买两件衣裳来。要方便行走的。”玄清将一个铃铛交到她手里：“买好了，就晃铃铛，我会告诉你在哪里。”

流丹接过铃铛紧紧攥在手心里，便往街市跑去。

玄清回想方才搭脉情形，一边步入药店，一边也就想好了方子。

流丹来请他的时候，他还在闭关，因此观中人很是阻拦一番。若非她以死相逼，只怕他们也不敢妄去惊扰。

流丹告诉他，自家夫人与观中结过善缘，眼下夫人唯一的女儿命悬一线，请他一定相救。

他当时就掐指算过，只是黑沉沉的一片，看不清明；等到见了林云皎，心中异样之感更甚。

不过林云皎毕竟年幼，受了几日苦楚，倒是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。

客栈的屋子熏得暖烘烘的，蒸腾着热气的浴桶内放的是玄清吩咐的药。

林云皎小半身搭在浴桶外，流丹一边流泪，一边小心翼翼避开她肩上和手上的伤口，用药水为她擦拭。

她也曾惊异过小姐的力气怎么会突然变大，而现下流丹终于意识到，小姐还是那个小姐。

她幼小的身躯在伤病的折磨下失去意识，只能随着自己的动作在水中荡起一点微微的波纹。

等店家娘子进来帮她扶着林云皎包好伤穿好衣服，她瞧着小姐熏了许久还无甚人气的脸，心中又涌起不安。

流丹轻轻为林云皎拉上被子，便想出门去找玄清，此时刚好明渠在外头敲门：“姑娘，师尊叫我来送东西。”

流丹急急开门，迎过明渠，见他手上捧着一个小小的葫芦瓷瓶，又从中倒出一粒豌豆大小的丹丸，对流丹道：“这是我们道门的定魂丹。”

流丹似懵非懵，明渠又道：“师尊说，令小姐的症候短几日内用寻常药物调治难以见好，因此命我来送此丹。你可用温水与你家小姐送服，再一个时辰师尊会亲自来为她把脉。”

流丹点头，恭恭敬敬捧过丹药，明渠还想再宽慰几句，见她神情急迫，情知自己不便多留，于是还上一礼，便往师尊房中去。

玄清还在打坐，明渠也就往他身边坐下，只不一会，又唉声叹气。玄清只如东风过耳，不闻不问。明渠终于忍不住开口：“师尊，那林家小姐，应该会没事吧？”

玄清掩在宽袖底下掐算的手指停住，心中仿佛郁了一团闷气，眼前还是一样黑蒙蒙。

他听明渠发问，思量一回，缓缓开口：“七分把握。”

生死有命。

不过，林云皎眼下分明已经力尽神危，胸中的气却不曾歇，可见她意志坚定非常。

玄清再次感知到一片黑暗之后终于放弃，还是等她醒了再问吧。

若是她挺不过来，玄清想，那就只能说明，这个秘密在天之大道面前，还算不上什么。

林云皎却不清楚要不要对她的救命恩人坦诚以待。

小说《恶春闺》 第15章 试读结束。